獻給奧瑪（Elmer）爺爺

第一次見到爺爺時，是星期天的家庭聚會（註一）。
那是我第一次到 Mr. Nerd 家小住，爺爺84歲。

爺爺是在紐約出生，後來搬到 Logan（註二）猶他州。曾經在猶他州立大學工作過一段時間，後來加入美國空軍的行列，擔任地勤的工作，一直到他退休。爺爺曾經歷過二次世界大戰。

具公公說，爺爺跟奶奶其實相處不好。奶奶是個喜歡管帳卻又不懂理財的老婆，時常毫不猶豫的把錢拿給公公的哥哥跟妹妹（註三），加上奶奶龐大的醫療費用，以致於奶奶過世以後，留給了爺爺一屁股的債。爺爺倒是頗會理財，不但用他的退休金把所有的債務償還，更是替自己存了很多錢，爺爺的積蓄不但足夠支付他後來的生活費跟葬禮，還留了一筆遺產讓他的孩子們接收。

退休以後的爺爺，時常開車到處去旅行。幾乎美國東西岸的主要城市都玩透透，我想爺爺最大的興趣應該就是開著車子到處看吧！爺爺一直到82歲，眼睛視線模糊，還是開著車子到處跑。直到有一天出了意外，公公才強行說服爺爺不再開車。從此以後爺爺失去了他最大的興趣，加上視力不好，爺爺幾乎都是呆坐在沙發上度過他的一天。去年的聖誕節我們還送了爺爺一台小型音響，打算讓爺爺聽書用，卻沒有想到這台音響才用沒多久，主人就已經離開了。

這幾年來，爺爺的身體是每況愈下。每個星期天，公公會開車去接爺爺，到家時，爺爺會走過車庫，從一樓的車庫爬樓梯到二樓的客廳及餐廳。第一次見面，爺爺還能很有精力的一次把十階的樓梯給爬完。去年開始，每次爬樓梯都得要有一個人在前，一人在後的跟他上下樓梯，以防他重心不穩，向前或向後倒。爺爺還需要一邊數數一邊下樓梯，才不至於已經沒有樓梯了還在下。

五年前公公為了就近照顧爺爺，讓爺爺住進了我家附近的老人之家。這裡的老人之家有點類似大廈管理，每個人有自己的小公寓。這樣的老人之家通常是給行動方便的老人居住，大家可以在這裡交交朋友，可以不用擔心三餐的問題，也不用擔心錯過服藥的時間，因為一樓大廳有餐廳，可集體用餐，也有護士，更有不同的活動讓住戶參加。今年一月底，爺爺在整理床的時候突然跌倒，肩膀撞倒床墊而脫臼。住進醫院以後，醫生還檢查到肺部有類似癌症的東西，但是因為爺爺太過虛弱，所以沒有辦法作檢體。出院後，爺爺換成住在我工作的護士之家（註四）。

在護士之家，每天就是要做復健，才能夠達到健保給付的標準。即使每天爺爺很不願意做復健，我還是得挖爺爺起床。有時候爺爺會背痛到完全沒有辦法坐直，完全沒有辦法自己轉位，我除了心疼以外，還是要狠下心來讓他做復健。我還常常跟他開玩笑說我是他邪惡的外孫女哩！

爺爺年輕的時候食量本來就不大，年紀大了以後，因為味覺、嗅覺細胞萎縮退化，對於食物是嚐不出、也聞不出味道，更是吃的少。有幾個工作人員知道我是他的孫女以後，也跑來跟我說爺爺除了喝咖啡以外，幾乎沒有吃任何的東西。我在他去世前的一個星期，開始在午餐時間跟他一起吃飯，每天我幾乎都要用半強迫的方式才能讓他吃完半盤的食物。直到他去世的前兩天，爺爺跟我說他實在不想要吃，也不要逼他吃了，甚至跟公公也抱怨這件事。

這是我在他過世時最難過的一件事。因為不知道他是真的有癌症？或者只是背痛，所以常常在擔心他營養不良的情況下違背他的意思逼他吃飯。是要讓他依照自己的意思走完生命的路？還是要做一切的努力來幫他？即使他那不是他要的？我希望爺爺能原諒我的作法。

爺爺過世那天中午公公跟我有守在他身旁，原本以為他會撐過那一天，沒想到下午就接到電話說爺爺過世了。趕到時，爺爺還有溫溫的體溫。爺爺安靜的閉上眼，沒有氧氣機在旁邊呼呼的叫，爺爺也沒有歪睡一邊，看起來非常的安詳。我常想，爺爺一定很高興他不再有背痛了，一定在身邊看著我們。（註七）

美國人的習俗是過世以後大約三天，會辦Viewing，也就是由葬儀社將往生者的遺體修飾好，擺在棺木裡，讓親朋好友悼念。之後一天，會在教堂、殯儀館舉行追思會，由親人或者朋友講述對往生者的印象或者小故事。追思會後會直接將棺木運送到墓園，親朋好友也會到場送上最後一程。爺爺在2000年（註五）的時候就已經跟Logan一家葬儀社買好了葬禮需要的東西。棺木選好了，我們只需要幫他挑選一些裝飾的花。葬儀社把所有的小細節都包辦了。

由於爺爺在空軍服役，所以爺爺選擇了淡藍色的棺木，當天我們在殯儀館先有追思會，之後直奔墓園。但是因為我這個呆鵝，把鑰時鎖在車裡，所以錯過了大部分的軍事葬禮。不過聽大家說，當天的軍禮讓人很滿意，爺爺應該會很高興（註六）。

爺爺信仰的是摩門教，他們相信人死後會回到天堂去，跟家人重聚，所以我相信，爺爺應該在那裡跟他的親人團聚了，有空時，搞不好爺爺也在用他的靈體環遊世界喔！

Mega註解
1. 每星期天晚餐，由我公公掌櫥，通常是牛排、漢堡或者是BBQ…等西式餐點。
2. Logan在猶他州的北部，距離我現在住的地方車程約一小時遠。
3. 公公說因為他哥哥是第一個兒子，所以媽媽疼，而妹妹是唯一的女兒，所以爸爸疼，他是中間的老二，所以從來都沒有被疼到過。唉…..老二的悲哀阿！
4. 其實我不知道中文要翻成什麼。護士之家 Skill Nursing Home。主要是讓剛出院的次急性患者在沒有辦法完全獨立處理日常生活時，住在有復健及護士照顧的護士之家。
5. 根據葬儀社的人說，2000年買的價錢已經是凍結的了，所以即使是相同的東西，我們也不用付其中的差價。爺爺所買下的整個方案，現在買要比當初他買的時候多付幾千元美金哩！
6. 爺爺是退役軍人，所以有美國國旗覆蓋棺木，最後國旗還真的向電影裡演的一樣，折成三角形狀，現給他最愛的小女兒～潘阿姨。
7. 爺爺用的禮車是二次世界大戰時的車，由於殯儀社保持的很好，看起來像新的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