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別親人朋友的季節

2005年到現在為止，對我而言是一個很沮喪的年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頭不好，所以好幾位身邊的親朋好友相繼過世，又或是因為慢慢長大，相對的周圍的人年老的年老，所以一個一個離開。

先是為我跟 Mr. Nerd 證婚的牧師在三月的第二個星期三過世。我跟牧師雖然不太認識，但由於他的女兒跟 Mr. Nerd 是很要好的朋友，所以多少有些往來。牧師的體型高大壯碩，手工藝也相當好，家裡所有的沙發跟廚房的擺設都是他親手打造的。牧師的職業是社工，還記得當初我們要結婚前，牧師特別給我們來個婚前諮詢，要我們特別注意相處之道，對婚姻的責任。在婚禮上，他也幽默的在所有的證人前再度提醒我們對婚姻承諾的重要性。去年十月開始，傳來牧師身體不佳的消息，直到2004年底才診斷出牧師得的是ALS (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)，一種退化性疾病。個案往往在獲得診斷後的半年內因為肌肉萎縮，心肺功能喪失而過世。牧師原本壯碩的身形，也因為病痛的關係而整個瘦弱了下來。終於在今年三月過世，享年80歲。

整整一個星期過後，奧瑪爺爺過世。

爺爺過世後的那一個星期一我回到工作的地方。得知一位我常常照顧的個案也過世了。這是我工作以後投入許多情感的個案，個案因為中風的緣故住進護士之家，是一個非常樂觀有鬥志的老婦人，有一位非常疼愛她的丈夫。我還記得在她住院期間，有一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，在我送個案回房後，剛好她先生在房內等她，當她先生拿出戒指時，個案才記得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，兩人深情款款的情景還烙映在我腦海。最近因為她再度中風，可能失去了求生意志，所以才這樣快過世。

三月的第三個星期三，隔壁德國鄰居過世。
這位德國老先生，老實說， Mr. Nerd 跟公公從來都不喜歡他。德國老先生夏天常常勤快的除草，冬天也起的比我公公早，好把積雪清除。平常只有兩老在家，可以看的出來他們花很多時間跟精力在房子上。前院跟屋子的外觀都打理得非常乾淨。德國老先生讓 Mr. Nerd 跟公公討厭的地方在於他喜歡多管閒事。三步五時就要我公公跟 Mr. Nerd 把家裡的櫻桃樹砍掉，改種Linden樹，因為Linden樹是德國的國樹。若是公公拒絕，他還會把斷電歸咎於櫻桃樹的枝幹糾纏到電纜，風大枝幹搖晃，所以害整條街沒電。

在我尚未跟德國老先生有過接觸前，我常常會幫他找藉口，例如是不是因為風俗民情不同，文化上的差異，才會造成誤會。後來我跟德國老先生有過幾次交談後才覺得，他的行為有時候實在是突兀的讓人覺得不自在。

他過世的前一天，我們一家由我開車出去吃飯，才開到巷口正要左轉出大街，就遇到德國老先生開車轉近巷口，在我們等他轉近巷口時，德國老先生居然故意把車子開成頭朝我們的方向，且用及緩慢的速度前進，還破天荒的對我們微笑，我們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。沒想到隔天早上，德國老先生在把自家的垃圾桶拉進車庫後，便在地下室的搖椅上一睡不醒。

星期四，我到工作的地方，又有一位原本出院的個案，因為不明原因的內出血而再次住院。由於查不出是哪裡出血，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挽救，個案其實是在等死。星期五，我鼓起勇氣一個人到他病房跟他道別，這次對我來說是最難過的告別，情況很糟糕，她的臉是一片慘白，雖然神智仍然清楚，聲音裡卻顯的虛弱。他是少數個案裡很努力且在一天內記得我名字的（註），有別於其他問過你千百回還是不記得你是從台灣來的、傲慢、且又頤指氣使的個案完全不同。進房探望她時，確實是被她完全蒼白的臉給震住，心裡也很難接受她的生命正在交談中、你眼下慢慢的流逝。她張開雙手示意要給我個擁抱，擁抱間他輕輕的告訴我，我是他認識的亞洲人中最樂觀的，也跟我說『I Love You』而且要我牢牢的記住他對我說過的話。原本克制住的淚水也在這一瞬間完全崩潰。
她在星期一早上過世，留給我無限的溫暖。

死亡是一個很難學習的課程。我只能說這許多的經驗中，讓我認知到在邁向生命終點的過程中，將要過世的人，往往給還活著的人許多的照顧跟心靈上的安慰。似乎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，且反過來幫我們做好失去他們的準備。

這一連串的喪禮，讓人不得不面對自己已經長大的處境。一方面對於失去這些長輩而難過，另一方面也更讓我對自己的父母親有更多的懷念。只能不斷的打電話跟他們確定身體的狀況，要他們好好保重。無奈現在的自己沒有辦法在他們身邊陪伴他們。


Mega 註解
1. 我沒有取英文名字，直接用中文譯音，對大多數的美國人來說，若不花點心思記，其實很難說的出口。
2. 剛剛公公才下樓跟我們說她的一個阿姨今天剛過世。